Who
上篇
【阿尔。】
1763年12月
“太慢了马修!”
“阿……阿尔,是你太快了!”
“哎,”阿尔弗雷德撇了撇嘴,转回身跑到马修身边,拉过他的手,“别再落下啦!”
“哎?”马修眨了眨眼睛,一种温暖的感觉涌了上来,阿尔弗雷德的手,不知是因为地理原因或是性格使然,带着自己常年被冰雪包围时所缺乏的温度。
“阿尔?”马修忍不住喊他的名字。
“怎么啦~!”阿尔弗雷德眯起眼望了望远方,估计着目的地快到了。
“为什么你永远这么精神呢?”
“因为我是Hero!”阿尔弗雷德毫不迟疑地回答,“Hero当然会是最好的!”
“那……如果有你达不到的事……”
“不会有的!Hero是万能的!”
“……”马修看着他自信满满的骄傲样子,不由得轻轻笑起来。
“干嘛啦!”
“……没有啊。我觉得你很厉害。”马修微笑着回答。在他眼里,他的兄弟身上有一种光芒,象征着未来。即使是一些看起来遥不可及的梦想,似乎也终会被他抛在身后。
——你很勇敢。
——你很自信。
——你一定会很强大。
——你一定会走得很快、很远。
——你一定可以做到我做不到的事情。
——希望那时候我不会离得太远。
【阿尔。】
1812年1月
“你已经独立了,就不要再……”
“嘿,这可说不好!”阿尔弗雷德将三角帽摘下丢在一边的桌上,“倒是你,兄弟,我以为那个粗眉毛会把你看得死死的呢!”
“请不要这样说!!”马修忍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,“英/国先生从来没有……”
“啊啊啊——”阿尔弗雷德甩了甩脑袋表示厌烦,“别跟我提他。”他跃上了木桌坐着,一脚踩在椅子上,一脚随意地晃来晃去。“怎么样,最近过得如何?”
“还,还是原来的样子吧……”马修迟疑着回答。
阿尔弗雷德没什么评点,只是随手抓起桌上的一瓶酒,用蛮力掰开后灌了一口,“哎,Hero可是忙死了,路/易/斯/安/那收进来后又要面对这么多事。不过嘛,什么政治贸易经济,最后Hero都会搞定的~”
“阿尔……你的上司太激进了!这样战争绝对还会发生——”
“哦马修,你居然也会有意见了呢。”阿尔弗雷德侧过身去,将喝了几口的酒丢在桌面,发出“砰”的轻响,然后突然地一把抓住了马修的衬衣前襟,将他拉到了身前,冰蓝色的眼睛有点冷,“既然那时候你选择让我一个人走,就不要对我的Father有什么意见。记住了,Hero可不需要别人来指点。”
“啊哈~”阿尔弗雷德松开了马修,笑了笑,“真对不起,Hero最近有点烦躁,就算是一点小事都会忍不住生气。”他耸了耸肩,“这样来看,一直呆在庇护下的你,倒不用担心这担心那的,一直温温和和的,有时候Hero也挺羡慕你的嘛~”
“……”马修看着他陌生的样子,几乎感觉一块冰坠入了身体。他觉得精神有一瞬的恍惚,然后清醒过来,将即将涌出的眼泪憋了回去,声音都有点发抖,“你,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走的……阿尔……”
——你明知道我是国家。
——你明知道我们身不由己。
——你明知道我们只能代表着国民的意志,即使身为个体的我们并不全然愿意。
——……你明知道我的心意。
“哦哦哦……反正现在什么也不会改变的。”阿尔弗雷德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样子,“反正,既然是殖民地,那么你也不会在意主人是谁吧?”不等马修反驳,他跳下了木桌,捡起三角帽,潦草地扯出一丝笑,“见到你很高兴,兄弟。Bye。”
【阿尔。】
1867年3月
“啊哈~最后一次见到你了吧。”
“俄……俄国先生……”马修对他常年的另一个邻居感到生理上的惧怕,这几乎是一种反射性的习惯,尽管他们事实上相安无事,一直到现在。
“真是快呐,他的成长……虽然是个负担,不过阿/拉/斯/加就这么不是露西亚的了,真是让我难过呢,DA?”银发的国家转过身,依然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,童稚一样的声音带着一点甜腻,“接下来就被包围哦,可爱的小家伙。”他同样有着紫色的眼睛,充满笑意的样子,却让人莫名不敢对视。
“是,是的。”
“很苦恼的样子呀,”伊万·布拉金斯基用十分轻柔的语气说,“曾经的我也是这样哦~不过露西亚有一个很好的办法呢……”他从怀里取出了那根水管,弯曲的那头伸去抵在了马修的左心口,“难过的时候,就把心取出来,那么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哦~”他孩童一样笑了起来,似乎意味深长地告诫,“记得找一个可靠的人保管,DA?”
马修望着他转身走入茫茫的冰雪里,直到与这片长久的,所诞生的,广阔的,即将告别的冰寒之地融为一体。
——就像某种,隐喻,或征兆。
【阿尔。】
1982年。.
加/拿/大独立了。
“美/利/坚,已经发出贺电了。”
“……”阿尔弗雷德坐在办公桌前,从趴着的姿势坐起身,将“德/克/萨/斯”戴上,随后胡乱抓了抓头发,“啊啊,我知道了。”他应了一声,伸了个懒腰,起身推开了窗户,让阳光洒满全身。
……
工业化。
海外扩张。
一战。
经济危机。
新政。
二战。
……
——啊啊,最后,世界也会是我的。
阿尔弗雷德眯起眼睛,望着一只雄鹰在天空中骄傲地划过轨迹。
已经,过了这么久了啊。
现在,连马修也独立了呢。
他的羞怯的、温和的、固执的兄弟。
一直在身后凝望着他,比谁都要认真而专注。
有着温柔安静的笑容和纯净如湖水一样的紫色眼睛。
已经是许久不见。
这样想着的时候,他的笑从雄心勃勃的自信渐渐缓和成平静安宁。
已经是许久不见。
“请您稍候。”金发的工作人员在挂着“Canada”木牌的门上轻轻敲了敲。
“请进来吧。”柔软,礼貌,温和的声音一如以往。
熟悉的感觉让阿尔弗雷德一下放松起来,他向工作人员挥了挥手示意,然后推开了门。
“Mattie,好久不见啦~”
马修将手上的文件摆到一边,带着一点匆忙地站起来,弯曲的呆毛一晃一晃的,“啊,美/国先生。”他看起来很紧张,以至于有点脸红,“你,你好,我是加/拿/大。”
阿尔弗雷德的下一句打趣话卡在喉咙里,他的蓝眼睛因为吃惊而睁大了,几乎克制不住音量:“你在开玩笑?!!!”
“Eh?”马修有些不知所措,“怎么了吗?美/国先生?”
“你,你不认得我吗?!”阿尔弗雷德指着自己,几步逼到马修身前,声音大的简直就像质问。
“……啊,啊,我,我认得。”马修有点被吓到,不安地退了一步,两手张开在身前作着下按的姿势,似乎想让他冷静一点。“我一醒过来就听说了啊,现在你和苏/联先生现在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两个国家。很厉害呢。”
“Hero会是最强大的!”阿尔弗雷德反射性地回道。
“啊,我相信您一定可以。”马修微笑着回答。
“……”阿尔弗雷德几乎是瞪着他的微笑。
真挚,诚恳,温柔,美好。
不过,有什么很不对劲!
啊啊啊,他怎么可以这么生疏!
就像是陌生人一样!!!
“Mattie你怎么了?!”阿尔弗雷德忍不住双手搭着马修的肩,力道一时没有控制。
“美,美/国先生——”
“不要那样叫我!!!”
“请,请您松手……”马修抽了口气,紫色的眼睛因为突然的疼痛而生理上泛起水光。
“……”阿尔弗雷德猛地松开了手,烦躁地在室内走了两个来回,“阿尔弗雷德,你……知道吧?”
“……呃,阿尔弗雷德先生?”
阿尔弗雷德转过身看着马修,他依然温和美好地对着他微笑,神色带着一丝担忧。但他却觉得血液彻彻底底地冷却了下来。比很久以前独自离开,打算独立的时候更冷。比在战场上相互敌对更冷。比经历那些磨难的时候更冷。
——一直,一直望着他,只望着他的那双眼睛不见了。他忽然觉得身后什么都没有了。
阿尔弗雷德不自觉地一步步后退,一步步远离那个有着和记忆里一样美好模样,但却那么陌生的身影。他几乎立刻推门逃走了。
可怕。
好可怕。
那个人是谁?
他不是马修。
他不可能是。
不是,
不是,
绝对不是!!!
“告诉我怎么回事?国家独立难道会失忆吗?!”阿尔弗雷德对着电话的另一头吼。
“蠢货!会的话你还敢这样对我说话!!”
“那为什么马修什么都不记得了!!!”
“马修?他有什么不同吗?”亚瑟在这头挑了挑眉。
“他叫我美/国先生!”
“他也一直叫我英/国先生。这是应有的礼节!”
“……”阿尔弗雷德挂了电话。
不一样的。
他不会那样叫我。
从来不会。
因为我知道的。
我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。
阿尔弗雷德抓着心口部位的衣服,死死按着左胸,忽然感觉一阵恐慌。
中篇
【阿尔。】
“阿尔。”
马修侧过身看着他,神情温柔而平静。
他看起来像是人类里的一个平凡的学生,身上穿着棕色的毛背心,搭着白色的长袖衬衫,暗蓝色的格子长裤,模样温和美好。
他坐在窗边的木椅上,手上捧着一本诗集,柔和的日光落在他的身上,氤氲出一种朦胧的静谧感。
“你听过这首诗吗?”他轻声地问,然后合上了摊开的诗集。温柔而美丽的紫色眼睛静静地望着它,一贯羞怯而温和的声线气体一样漂浮在空中。
“我曾经默默无语、毫无指望地爱过你, ”
我愿意站在你的身后,成为永远注视你的眼睛。
我愿意被你的光芒遮蔽,成为你的影子。
我愿意停留在原地,期待你偶然的回头。
我愿意毫无怨言地等候,等候你回忆起我。
“我既忍受着羞怯,又忍受着嫉妒的折磨,”
你是新生的雄鹰,广阔天空为你而敞。
你有着最远大的抱负,有着最狂妄的梦想。
你是世界的中心,身披一切荣光与倾慕。
而我永远是被透明的一个,在所有角落。
“我曾经那样真诚、那样温柔地爱过你,”
我默默地想啊,总有一天你会回头吧?
我一直相信着呀,终有一刻你会想起我的;
我抱着这样的祈愿呢,或许你的心里有我的存在?
就像一个梦想呢,如果你能有和我一样的心情。
——即使只是你心的千分之一。
“不过,到此结束啦。”
结束啦。阿尔。
我的爱人。
我的兄弟。
我的英雄。
结束啦。
“结束啦,美/国先生。”
……
“马修!!!!!”阿尔弗雷德从梦中惊醒,觉得头痛欲裂。窗外阴沉沉的,连月光都隐入云层。这一刻整个世界都是黑的。
——啊啊啊,很不对劲,这是怎么了呢?
简直就像梦一样。
马修怎么会那样叫他呢?那样生疏、冷淡、毫无感情。
阿尔弗雷德的死死握着拳头,指尖都在肉上掐出了血印,但他毫无所觉。
“阿尔,你的愿望是什么呢?”
“……一定会到来的,你的时代。”
“阿尔,慢一点啦,等等我呀!”
“谢谢你,阿尔。”
“要记得回来看我呀。”
“对不起,我不能和你一起走。”
“……你,知道原因的,不是吗?”
“……你知道我的心意。”
“我不会让你过来一步的!”
“停止吧,停止吧好吗?阿尔,不要再有战争了……拜托了……”
“亚瑟先生从来没有——!”
“阿尔,你的上司太激进了,这样还会——”
“阿尔!你明知道原因……”
“好久不见,阿尔。战斗要小心啊……”
“我很好啊……唔,我的话,大概会去欧洲战场帮助英/国先生吧……”
“阿尔,要坚持下去啊……你一定可以挺过去的!”
“恭喜你,阿尔。”
“……啊,我很好,谢谢你,阿尔。”
“阿尔……”
“……”
他捂住了耳朵,但整个世界、整个空间都是马修的声音,充斥着耳畔,回响在脑中,将他紧紧包裹住。就算多听一秒,都让人忍不住心酸、哽咽。
幼年、少年、青稚、成长……
他们一起度过了那么漫长的世纪,拥有那么多回忆。
只要他闭上眼,就能看到马修的模样。
金色的发,紫色的眼,柔软的神情,温和的气质。
无论是微笑的、悲伤的、期待的、生气的、挂着泪水的、左右为难的、深思熟虑的、百感交集的……那么多的样子。
但是无论悲喜,只要是想着他,想着这世上有一个人会永远在他身后,永远静静地注视着他,默默地为他祝福、祈祷,愿意无私地为他付出,羞怯而真挚地爱着他,不因为他美丽或丑陋,不因为他强大或软弱,不因为他荣耀或败落,只因为他是美/利/坚,只因为他是自己。只要想着这世上有这样的人,和他有着天生的亲密关系。只要想着这世上,他拥有了这样纯粹而动人的情感。那么,即使是遇到再大的挫折,再艰难的旅程,再蹉跎的时光,他都会拥有无限的勇气和自信,他都会是天之宠儿,永远骄傲的美/利/坚。
只要想着他,即使愤愤不平,即使暴躁狂怒,即使挫败不耐,即使狂妄自满,即使拥有再无法自制的情绪,他都可以获得一种平静的力量。他让他平静,让他从容,让他安心,让他拥有冷静与理智,让他能以最好的状态面对这个世界。
只要有这样一个人。
马修。
他的兄弟。
……他的珍宝。
阿尔弗雷德呆呆地坐在床上,被巨大的失落感笼罩。
啊啊,他终于承认了不是吗?
其实他需要他。
是他离不开他。
发现马修的爱时他是开心的,甚至是惊喜的。
他选择站在英/国那一边时他是那么愤怒,即使他知道原因,但总是克制不住想对他苛求,只因为他是他,是他觉得世界上独属于自己的。他觉得被背叛了。
他总是那样温顺,静默,美好。
以至于他以为他永远都会留在身后,永远会是注视着他的那双眼睛。
然而现在,当他忽然回过头去,却再也看不到那双眼了。现在他剩下的只有回忆。
只有回忆。
而回忆又有什么用呢?!
没有了。
什么都没有了。
现在他一无所有了。
“啊……!!!”阿尔弗雷德痛苦地喊了一声,感觉心缩成一团,如果,国家也拥有心。那声音含混在喉咙里,颤抖着,几乎像哽咽一样。
不要了。
不要这样了。
是他错了。
……
因为都想起来了……
因为不想再想起来了……
拜托了,马修……
不要再这样了……
不要像陌生人一样看着我……
不要对我如同对待别人……
平等的关心与体贴对我来说一点都不够……
我需要你……我需要你像从前那样……
请继续看着我吧……
请只注视着我吧……
……我爱你。
……我真的很爱你。
……用所有的土地与历史起誓。
……我的珍宝啊……
不要这样残忍对我。
下篇
【阿尔。】
阿尔弗雷德很久没有这么失魂落魄的感觉了。
作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新的国家,加/拿/大开始以独立身份出现在世界的场合。
于是那之后他们又在不同的回忆或场合遇到。
彼此都默契地对初见(?)时尴尬场面绝口不提,维持着表面的和睦。
尽管阿尔弗雷德的内心总是充满了很难压抑的情绪。
他想见到马修。
但畏惧那样陌生的视线。
以至于他只能充满嫉妒地看到别的国家获得和他一样的待遇。实在受不了时,他会出现在马修身后不远处,用凶狠的眼光默默地瞪视那个幸运儿,直到对方察觉到后识趣地(惊慌地/撇撇嘴/戏谑地/无奈地)离开,他自己则装作偶遇,随即出现,用招牌笑容打招呼。
他不自觉地悄悄跟在马修身后。就像是个跟踪狂,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几乎有点自暴自弃。
在他的努力下他们的关系比陌生人似乎强了一点儿,至少马修对他的称呼不再是那该死的美/国先生,而变成了阿尔弗雷德。
与此同时,美/国又一次想占领加/拿/大的传言不胫而走。
——介于阿尔受不了的情况越来越多了。
不过迟钝的马修一直没有察觉不对。
阿尔弗雷德觉得自己快要疯了。
【阿尔。】
1983年。.
“啊哈哈~小家伙好久不见呐~☆”
“啊……苏/联先生?您好!”马修礼貌地微鞠一躬。
“好生疏啊~”伊万笑眯眯地说,伸手在马修头上状似亲昵地按了按,力道却不小。
“苏……苏/联先生QAQ”反射性的恐惧产生了,马修在他的触碰下一动也不敢动。
“呐~你还记得我吗?你的旧邻?”
“旧邻?”马修回忆了一下,“啊,是说阿拉斯加被美/国先生购买之前吗?”
“美/国先生……”北国人甜腻的嗓音玩味地念了一遍,笑得很开心,“看来你采纳了我的建议,露西亚相当高兴~DA?”
“建议?”马修有些不解。
“Bonjour~苏/联,哥哥有点事找你。”一个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,金发的法/兰/西搭上马修的肩,用上了习惯性的调戏语气,“亲爱的加/拿/大,打扰了~”
“是你呀,法/国~☆”伊万笑着打招呼,大衣里的水管有意无意地冒了个头。
“法/国先生!///”马修有些不知所措,因为他感觉法/国在蹭着他的脸时低声用法语说了一句“小心苏/联,危险。”然后一张纸条被塞到了他的口袋。
“嘛~哥哥有点个人问题想咨询你呢~伊万~”弗朗西斯飞了个眼神过去,然后自然地单手搭上伊万的肩,“到前面的酒吧去怎么样?”
“好啊~☆”
马修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们离开。
“Hey!马修!你也在这儿!”
“嗯?”马修回过头,有些惊讶,“阿尔弗雷德?真巧!”
“Hero看到苏/联了,他没和你说什么吧?”阿尔弗雷德右手拍着马修的肩,左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,把之前烦躁时掐出来的指印遮住。
“啊?呃,没什么。”阿尔和伊万的不和已经是众所周知了,尤其是经历过最尖锐紧张的时期,在双方都变更了上司的现在,情势愈发复杂起来。马修毫无疑问是属于阿尔的阵营的,无论是从地理、政治或者……其他方面来讲。
“你在想什么?”阿尔揉了揉马修的头发,后者习惯而无奈地叹了口气。
“没什么。”马修说,“有事吗?”
“下午有空吗?陪Hero去看恐怖片吧!不接受反对意见!”
“……”那你问我?!马修翻了个白眼,对这种无奈感有点莫名的熟悉。
【阿尔。】
1991年年末。
“阿尔弗雷德?”
“马修,可以来我家一趟吗?”
“……好吧。”马修放下了电话。
屋外飘着雪花,冷意几乎透窗而入,马修想了想,并没有带上白熊,而是将家里的壁炉烧好,在旁边摆上了软软的垫子和做好的煎饼。
“我走了,熊吉。”和宠物挥了挥手,马修用厚厚的围巾裹住脸,推开了门。
——不知这是否是一年里最冷的一天。
——因为一个大国的没落。
阿尔弗雷德的屋子并没有锁门。
而当马修推开门时,更为惊讶。屋内黑漆漆一片,几乎一点光也没有。没有暖气或壁炉,甚至连窗户都半开着。夹杂着零碎的雪的大风呼啸着擦过窗帷。黑暗里唯一能看到的,是大屏幕的电视所发出的幽幽冷光。
“阿尔弗雷德?”马修试探性地问,“你在吗?”
“……”并没有应答,但是屋里传来了布料摩擦的声音。
马修有些担心,小心翼翼地越过屋内的障碍(他发现地上有很多被丢下的小物件),摸索着到了沙发那里。他隐约看到了阿尔弗雷德。
平日里神采飞扬的,世界的Hero抱着膝坐在沙发上,蓝色的眼睛直愣愣地注视着前方闪着光的大屏幕,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。
马修默默地怀疑了一下自己存在感的问题,并没有出声,只是在他身边坐了下来。
电视上放的是一个仪式。
更确切地说,是一个葬礼。
但是没有白花,没有坟墓,也没有黑纱。唯有《葬礼进行曲》的旋律在空中寂寞地回荡。
一根旗杆上挂着苏维埃的旗帜。
水晶棺的周围堆满了盛放的向日葵,那美丽的花朵灿烂的如同梦境。
——他们都知道棺柩里躺着的是谁。
马修在哀悼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。
乌/克/兰默默地流泪,同时紧紧抱着白/俄/罗/斯,娜塔莉亚的脸被掩住,只看得到她颤动的肩膀。在他们旁边站着爱/沙/尼/亚,立/陶/宛和拉/脱/维/亚,他们几人的神情很复杂,似乎有轻松,有怀念,又有着哀痛与遗憾。
王耀站在一棵白桦树下,一身绿色的军装特别突出。他的左臂上绑着白纱,胸前佩戴着苏维埃的胸针,远远地望着水晶棺,神色肃穆。
欧洲的部分国家在另一个侧,并没有特殊改变装束,但大都严肃地注视着棺柩。
——“苏/联的葬礼。”
轻轻的声音。
马修吓了一跳,回过神来:“阿尔弗雷德?”
“快到时间了。”阿尔继续说。
音乐到了尾声。
一身黑衣的人上前将苏维埃的旗帜降了下来。
然后,周围的人,周围的国家默契地退后,三三两两地散去了。
最后只剩下空荡荡的旗杆,孤独的棺柩,还有盛放的向日葵。
“咔——”
屏幕刷地暗下来。
阿尔弗雷德将遥控丢到了一边。
“伊万……他很不辛,又很幸运。”
“阿尔弗雷德?”
“苏/联解体了,但他依然会作为一个国家存活下来,而不像罗马他们就此消失。等到明天的太阳升起,俄/罗/斯就会在水晶棺里醒来,然后升起新的旗帜。”阿尔弗雷德说,“我们都知道这一点。但是,依然会有这场葬礼。你知道为什么吗,马修?”
“……因为,苏/联毕竟解体了?”
“不。因为俄/罗/斯什么也不会记得。对于他来说,这就是全新的世界。”阿尔弗雷德说,然后猛地握住了马修的手,他的语气忽然急促了起来,“你明白吗?对于我们来说,记忆就相当于生命。如果你遗忘了过去,就相当于死了一回。”
“阿尔弗雷德?!”马修被他突然的大力紧握吓了一跳,但很快感觉到手上的阵痛。
“告诉我!你没有忘记!”阿尔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。
“忘记什么?”马修在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脸,但一种莫名的感应让他知道阿尔弗雷德的情绪很烦躁、很焦虑……还有些伤心。
“告诉我你没有忘记!”阿尔弗雷德又重复了一遍,“你不准忘记!……不准忘记。”他的声音忽然低落下去,带着一种空洞。
——在这个最大强敌败落的夜晚。在这个属于他的时代即将来临的夜晚。世界的Hero在黑暗的屋子里,面对着心中的挚爱,忽然特别难过。
泪水就这样涌了出来。马修并不知道为什么,他不受控制地想哭,那些莫名涌上的心酸、疼痛、求而不得几乎让他感同身受。他不知道这种感情是什么,但他一点也不想看到阿尔弗雷德这个样子。
马修伸手拥抱了阿尔弗雷德。而后者很迅速地转过身回抱着他,用尽全力,就像想把他嵌入身体。马修全身都在发痛,但在这份疼痛中,他忽然觉得很开心。他一点也不想他停止。
——我疯了吗?
他质问着自己,但得不出回答。
阿尔弗雷德的头靠在他的肩上,紧紧的,他的侧颈能感觉到德/克/萨/斯的部分形状。马修一下下拍着他的背,就像安抚一个受伤的孩子,他的声音几乎是自然地流淌而出:“阿尔,告诉我,不能忘记什么?”
“……”
不能忘记……
我们一起长大。
在青草疯长的野地里玩耍。
我扔球时把你砸哭了。
你常常会一个人跑到湖边去。
我们一起嫌弃亚瑟的厨艺。
我把熊二郎藏起来,想看你着急的样子。
在下雨的晚上互相安慰着入睡。
吵架的时候互相扯着呆毛。
弗朗西斯悄悄送给你的甜点你分了我一半。
我们互相询问梦想。
还有——
我离开以追求独立。
你拒绝了我的邀请。
我们在战场上互相敌对。
却为彼此的伤势担忧。
我们在酒馆里偶遇。
最终不欢而散。
还有——
我们冒着战火前进,在偶遇时故作随意地问候。
我不喜欢听到你参战的原因。
却开心看到你担忧的眼睛。
还有——
我们长久的分离,在不同的道路上前行。
我行走在颠簸的旅途上,回首时却总能望到你。
还有——
……啊,我们的回忆,似乎越大越少呢。
而现在……只有我记得这些。
可是一个人无法创造出两个人的新回忆。
于是回忆就此而至。
阿尔弗雷德咬着下唇,将哽咽咽了回去。那些回忆,他最终什么也没说。他再次搂紧了马修,似乎想从他身上汲取力量。
“我爱你。”他静静地说。
“阿尔?!”马修的声音有点抖,准确地说,他整个身体都开始发抖。
“你不准忘记的是……我爱你。”阿尔弗雷德在黑暗里说,然后微笑了。马修的反应让他的心一点点凉下去,或者说,就像一块石头,从望不见尽头的天空坠落,掉到看不见底的深渊里去,什么声响也没有。但他依然在黑暗里微笑。
——啊啊,回不去了。
——但我还是想回去。
——真是无可救药。
那一个晚上,他们都悄悄地哭了。
而都对对方的眼泪一无所知。
即使那泪水出于不同的缘由。
【阿尔。】
依然是1991年年末。
阿尔弗雷德在阳光中苏醒。
他不适应地眨了眨眼睛,然后从沙发上一跃而起,大衣从他身上滑落,但他顾不得这个,而是焦急地四下张望着。
——客厅里空空如也。
即使预料到了,他仍旧感到失落。
他张开手,发泄似的猛地坐在沙发上,然后弹起身,然后落下。重复了几遍,最后百般无聊地将地上的大衣扯着袖子拽了起来。
——一张纸条晃悠悠地落下。
阿尔迅速地捉住了它,然后翻到有字的一面。
是很熟悉的字迹。
——“下午的时候,我会再来拜访。”
然后是被涂去的几个字,看不清原句。
——“如果你愿意等我的话。我希望可以回答你。”
然后是一大片空白。最后又出现了一行字,很潦草,几乎能看出写的人有些慌乱的心情。
——“我不想你难过。”
最后是落款——“马修”
这张字条透露出了太多信息。
不知是落差太大或者不敢置信。阿尔弗雷德将它反反复复念了无数遍,几乎倒背如流。然后,那种充满希望与喜悦的心情,久违地在他心里滋长,一点一点,最后满心欢喜。
世界的Hero重新躺倒在沙发上,把外套紧紧抱在怀里,捏着纸条,安静了一会儿。然后疯子一样大笑起来。
【阿尔。】
1992年末。
阿尔和马修窝在沙发上看电视,双手紧紧握着。
今年对他们来说,都不平静。
阿尔家爆发的本世纪最大的种族暴乱。
马修家又一次被提出的魁北克独立争议。
不过,今年也终要过去了。
“Mattie,告诉我嘛~”阿尔撒娇似地抱住马修,在他身上蹭来蹭去。
“坐好!”马修拍了拍他作乱的手。
“那你告诉我!失忆到底是怎么回事?你又是怎么想起来的?”阿尔急切地问,那一段时间回想起来至今依然让他揪心,即使此刻马修已经在他身边,紧握着他的手。即使此刻他们已心心相印。
“是意外呢。”马修说。见阿尔还想再问,他的食指抵在阿尔弗雷德的唇上,认真说,“不要问我,阿尔。如果你尊重我。”
阿尔弗雷德不满地咬了咬他的食指,理所当然是很轻的力道。
马修笑了。他倾身安抚性地在阿尔的唇上吻了吻,然后被迅速捉住,加深了这个吻。
今夜,月光温柔,风清云寂。
——【阿尔。】
——亲爱的,谢谢你再次回忆起我。
——回到我的身边。
※一张重要的纸条
——“如果你为了一个人而想找回失去的东西,就来找我吧。”
——“记得是法/兰/西的府邸。”
——END——